罗福兴,走出杀马特
2024/10/22 来源:不详“杀马特”创始人罗福兴现在看起来不太一样了,他不再是一名杀马特,反而更接近文艺青年。因纪录片《杀马特,我爱你》被更多人认识后,罗福兴开始了截然不同的生活。他搞艺术、拍话剧、做直播,试图寻找一个新的生活方式,但一种莫名的迷茫缠绕着他。
我们曾经跟罗福兴聊过他的杀马特往事,5年过去,罗福兴身上发生的一切依旧跟杀马特相关。他试图走出这个定义,但杀马特又把他留在这里。
在罗福兴之外,更多的杀马特青年还被困在工厂的流水线上。这不只是罗福兴一个人的故事,甚至不只是杀马特的故事。
嘴唇发干,舞台上的独白进行到一半,身边的个演员机械地重复上一个动作,等着他说完台词,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一个念头在剧场上空浮现,“不演了”。就像之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,他试图逃离舞台。他从聚光灯下离开,身体隐没在阴影里。一个演员悄悄回过头,导演在舞台角落里念了下一句台词,试图跳过一场漫长的等待:“罗福兴,你的注胶机都冷了,还不赶紧回去。”
他的身体认出了这句话,用一种烦躁的、不受控制的姿势回到舞台上,演出继续。
这是罗福兴的第一场话剧演出,在此之前,在外界眼里,他的主要身份是“杀马特”的创始人、教父。再之前,他是一名流水线工人。
这位创始人已经告别自己的杀马特帝国很久,现在他很难形容自己究竟在做什么。
几个月前,戏剧导演庄一找到他,说想合作一出戏。话剧对罗福兴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东西。他从没看过话剧,但还是应了下来。即使在临演出前几天,他依然保持着疑问:“你们北京人是经常看话剧吗?”
话剧的名字叫《四海之内皆兄弟》,也就是《水浒传》。罗福兴没读过,只知道“豹子头”林冲是条好汉,逢人就说:“有人请我演话剧,我演林冲。”到了北京,他发现自己演史进。
这场戏一共名主角,林冲、鲁智深和史进,演林冲的是人艺演员罗熙,鲁智深是开心麻花的音乐剧演员帕赛,两人都是专业演员,但很多观众是来看罗福兴的,尽管所有人都知道,他是个“噱头明星”,一个不属于话剧世界的外行人。
罗福兴在话剧结尾表演杀马特经典舞蹈“凤舞九天”
罗福兴自己也清楚这一点。从排练到演出,他身上出的事故最多。迟到和背不熟词儿是小事,话剧临审的彩排中,台下坐着国家话剧院的位领导。罗福兴负责在互动环节发面包,调动观众情绪。戏里的安排是他给鲁智深递一个,走下台对观众说:“你们也饿了吧,吃点。”接着发下去个。没想到审查当天第一排没人,领导坐得靠后,罗福兴近视看不清,攥着面包袋子就扔,差点砸到领导的头。
庄一事后跟我说,“觉得整部戏可能要完了”。但他并不希望罗福兴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的话剧演员,这股不专业的“野劲”才是他的特质。
最终的结局不错,领导没当回事,罗福兴扔出去的个道具面包收回来俩,审查也通过了。之后再聊时,他一边大笑,一边重复给我表演这个死里逃生的过程:“手像是这样……唰唰唰,就出去了,我也不知道是领导。”刚闯祸时,罗福兴表现得极度紧张,他不希望作为“外行人”的自己毁了话剧演员们的努力。
至少现在,罗福兴很适合“九纹龙”史进。他瘦削,身上的文身不比史进少:锁骨附近是从右到左的名字缩写“LFX”和“兴主流”;肩膀上有“俺罗福兴”和“天上人间唯我独尊”;两个手肘那里刻着蜘蛛网,象征被工厂困住的自己;小臂上是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和一些花纹;背后是一大段反经……都是他在当杀马特期间文的。
罗福兴在东莞石排公园附近的美发店前
杀马特元素在整部戏中占重要地位,除了扮演史进之外,罗福兴更多时候需要扮演他自己。戏里还原了他前半生的经历:进过厂,开过美发室,拍过纪录片,搞过直播,做过装置艺术,演过话剧,但毫无例外地,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跟杀马特相关。他试图逃离这个定义,但杀马特又把他留在这里。
杀马特
年,12岁的梅州少年罗福兴读完初一,认定自己“不是学习这块料”,再加上家里缺钱,就跑到深圳进厂打工。在广东沿海的村落,“去深圳打工”是大多数人的选择,父母通常在孩子两三岁的时候离开,也许很久不会回来。子女由祖父母辈带大,长到十二三,跟着父母或同村的人进厂打工。没到18岁的孩子需要借身份证或者假证件,去招不到人的工厂里,领更低的工资干活。
这些外出的留守儿童长大后,大多数会继续在大城市里打工,少部分回家务农。当农收不好时,他们会回到工厂。他们的下一代也大致在重复这个过程。12岁的罗福兴在微波炉工厂开注胶机,一个月块,有时更低。“工厂招不到人,流水线之类的活有人做,这种(注胶机)没人愿意干。”
对任何人来说,注胶机都不是个友善的东西,电、高温、有毒气体、巨大机械力,但“黑”童工没有选择。这段厂里的日子被写进了话剧。彩排过后,罗福兴似乎回忆起往昔,他对我说:“太他妈恐怖了我×,我们屁大点小孩开那种机器。”
每当有人来检查,这些干瘦、发育不良的孩子们就从两倍于自己高的注胶机前离开,去厕所隔间里挤着,检查结束再回到工作岗位。
罗福兴拍摄纪录片《杀马特,我爱你》时讲述自己进厂的经历,实际上比14岁还要更早一些
即使在童工里,罗福兴也算是个异类。他并不每天到工厂上班,摸清管理员的脾气和自己每月的花销之后,他每个月按照最低出勤率工作。“别人都老老实实上班,我天天还去网吧打游戏。”罗福兴说,“确定一个月能拿到工资,剩下的扣吧,我也不要了,保证自己饿不死就行。”
翘班的时候,渴望获得